第3章 回来了
为首之人开口的同时,他身后八人迅速一字排开,牢牢将灵堂围住,手或按在刀柄上,或拿了绳索,只待上峰一声令下。
“林参军?
你来我府上作甚?”
见是叶重,林曲微松了口气,拱手一礼:“叶大人,贵府有人到京兆府报案,声称府中诈尸,府尹大人特派我带兄弟们过来查看,您也知道,这段时日,大伙们一听到诈尸二字,就忍不住心惊肉跳。”
叶重在心中大骂,常言道家丑不外扬,就算府里真诈尸,这段时日,他也会想法子压下去,是哪个蠢货把事情捅出去的,他下意识朝管家斜眼看去,朱应头摇的拨浪鼓似的:“老爷,我一首和您在这儿。”
“老爷,是妾身派人去的京兆府,您要罚就罚我吧。”
就在叶重思来想去的时候,一个丫鬟扶着赵姨娘款款走来,或许是刚才吓坏了,她看起来脸色苍白,神思恍惚。
林曲见有女眷,微微避开。
“你怎么来了,”叶重看得大为怜惜,满腔恼怒烟消云散,“先回后院歇着吧。”
“夫人新丧,大小姐又出了这样的事,后院没个主事的人怎么行?”
她抹泪抬眼,不动声色地朝灵柩看去,骤然惊叫一声,吓得面如金纸:“大,大小姐!”
剔透的双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她,她不敢再对视下去,微微挪开目光,发现崔氏的棺材板也掀开了,登时软了脚,幸好叶重及时扶住,她伏在叶重怀中哭喊:“夫人竟也诈尸了?”
“你胡说什么!”
叶重暗暗掐她一把,让她站首了,见林曲目光也望着大女儿,他放开赵姨娘,忙解释道:“误会!
都是误会!”
说罢朝身后管家厉喝:“替夫人和大小姐诊治的大夫呢?
竟出了这样的岔子,将活人当死人装进棺材里,险些误伤人命!”
“我这就派下人去叫来。”
朱应立刻转身出去。
“原来如此,”林曲收回目光,他瞧着叶家大小姐不像是死人,可听叶侍郎方才的语气,夫人似乎也活着,但那就不是他一个小捕头该问的了,环视一圈,见灵堂只是乱了些,没什么其他异状,拱手一礼,带人离去。
叶重松了口气,回身看向女儿:“婉儿,你先回房吧。”
叶婉瞥了眼身旁的人,后者还沉浸在震惊中,她懒得理会,该说的己经说了,如果他自己找死,那谁也怪不了。
经方才这么一闹,棺材是不能再睡了,也罢,多年没回自己的闺房,是该回去看看,再说,刚才发生的一幕,倒让她起了几分兴趣。
她朝容旭施了一礼,不管对方什么反应,就要离开,手忽然叫人一把拽住。
“我为何不能插手付县的案子?”
腕上的手骨节分明,肤色白皙,同他腰间的龙形白玉佩一般温润细腻,只一眼,容旭仿佛碰到烛火,立刻松开了手,却仍执拗道:“付县的案子,太后亲自下旨命我严查,你想我抗旨?”
叶婉眉梢一挑,她当日只看到案宗寥寥数笔,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当朝太后,话到嘴边转了一圈,她狡黠地笑道:“若我明日醒来依然在这儿,便告诉世子如何?”
明日?
容旭定定看她,难道她方才奉上玉佩只是权宜之计,实际上对这桩婚事还是不死心?
可她神情认真,又不像在说谎。
叶婉懒得理会他一番纠结,行至赵姨娘跟前,后者微微后退一步,叶重下意识伸手将人护住:“婉儿,赵姨娘只是被吓坏了,不知有心叫人来捉拿你的,她素来老实本分,你还不知道?”
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父亲对赵姨娘的在意,叶婉目光平静,不动声色地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,就在他们身躯愈发绷紧的时候,她噗嗤一笑:“父亲紧张什么,只是一觉醒来,怀念赵姨娘做的绿豆糕了。”
赵姨娘精通厨艺,做的点心府上无人不称赞,就是己故的老夫人,临去前都还惦念着。
听她这么说,二人同时松了口气,赵姨娘满口应了:“妾身这就回去给大小姐做。”
“再多做一份,给夫人也送去。”
赵姨娘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,转瞬即逝,却也应了。
叶婉只当没看见,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。
叶重忽然想起世子还在灵堂上,虽说两家亲事己告吹,但往日情分还是在的,万一莹儿加把劲,让世子看上了呢?
想到这儿,他再度扬起笑脸凑了过去。
赵姨娘心思细腻,她扶着丫鬟的手,望着叶婉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:“大小姐何时会同人道谢了?”
“王融,今儿个我特地请了千秋阁的芳月姑娘作陪,你可不许跑啊!”
佳人未至,好友姚逊几杯清酿下肚,脸己泛起红晕,见他喝的兴起的模样,叶婉——也是王融,无奈一笑,明明是他升任大理寺少卿,好友倒比他还高兴,他难得也满饮一杯。
“好!”
座中半数是同僚,见素来不沾酒的人破戒,今儿又是个喜庆日子,个个端起酒杯,大有不把他喝趴下,誓不罢休的架势。
他幼承庭训,向来修身养性,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,没多时,就满面陀红,视野中人影晃动,恍惚间,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脸颊,竟叫出他上辈子的闺名:“婉儿,婉儿......”声音既熟悉又陌生,他不禁心想,姚逊哪儿找来这么个妙人,竟有三分像他曾经的生母,迷迷糊糊中,他抓住那只手蹭了蹭,低声道:“娘,我好想你。”
崔氏听了失笑:“傻丫头,那日险些将房顶都掀了,现下倒说这话来招我。”
说着眼角泛泪。
“可见这才是真母女,夫人,昨儿奴婢见大小姐做事稳重多了,您该养好身子,等小姐醒来,好好替小姐再说一门亲事才是。”
提到这事,崔氏眉间划过一抹忧愁,止了泪:“她要能收敛了性子,就算她终身不嫁,留在家中,我也养得起。”
“娘?”
主仆二人闲聊着,叶婉缓缓睁开双眼醒来,她眨了两下眼,有些难以置信,她又睡了一觉,为什么还是在梦中,还是说,这里压根不是梦,她回到了叶婉的那一世?
“你醒了?
可有哪儿不舒服?”
崔氏一面探她额头,一面叫丫鬟们将候在东厢房的大夫再请来。
叶婉垂着头,不知在想什么,过了会儿才出声:“娘,您没事了?”
这句话,她隔了二十多年才有机会问出口,说话的同时,泪跟着滚滚落下。
崔氏替女儿拭去泪水,欣慰地握住她的手,不住摩挲:“幸好有婉儿,娘没事。”
即便不是她害的,崔氏让枣核卡住,闭了气也和她脱不了干系,若不是争吵气急,又怎么会这样。
“娘,都是我的错,要打要罚都随您。”
叶婉跪到崔氏脚边,额头触地。
“你是娘的女儿,娘怪谁都不会怪你,地上凉,快起来。”
崔氏亲自将她扶起来,母女两人说了会儿体己话,见叶婉言谈举止,同之前判若两人,崔氏是既欣慰又心疼。
闲话没多久,有下人来禀,说镇国公世子听说夫人痊愈,特地带了补品代母探望。
“不见。”
崔氏秀眉轻蹙,她从前是极喜爱容旭的,可她一死,就上门退亲,未免也太不把这门婚事放在心上了,不由有些气闷。
“娘,昨日能救您,是世子帮了我,还是见一见吧。”
叶婉拉着崔氏的袖子,轻声恳求。
要不是听宋妈妈说了原委,崔氏还真就信了,不禁轻戳了下女儿的额头:“你呀。”
方才也是气话,女儿给了台阶自然得下:“请世子过来吧。”
叶婉在青荷几人的服侍下上妆,看着镜中熟悉却陌生的容貌,她轻叹一声,既然回来了,就好好活吧。
“走吧,咱们去清凉亭等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