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严抬腿带了下门,锈迹斑斑的防盗门“砰”的一声合上。
屋子里充溢着劣质啤酒的气味儿,进门时厨房的油烟呛得人眼睛疼。
“回来了?
等几分钟就能吃饭了。”
老妈拿着锅铲翻炒着,戴着口罩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。
“好。”
俞严应了一声,拎着书包和校服往卧室去。
背后传来继父冷嘲热讽的话:“哼,败家仔,别以为考个大学多了不起,读屁个破书,不如早点出去打工,省得还要供你吃穿,咱们这种家庭,养一个大学生就够了,大男人就应该进厂......”他上大学用的是助学贷款,没有花继父一分钱。
俞严垂下的左手臂攥紧了拳头,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,他默默忍了这口气,继续进屋,然后关上门。
如果这扇门能够将外面的污浊混乱一并挡掉,他真想一辈子躲在门后。
俞严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扔到床上,然后站在窗前呼吸外面的空气,虽然这时候外面的空气也不太新鲜,但比家里的气味儿好闻。
家里常年乌烟瘴气,陈年累积的污垢根深蒂固。
后爸以前在工地上搬砖,因为与工头有矛盾,顶撞之后又打了一架,所以被工地开除,现在在一家啤酒厂给人家看大门。
老妈则一首在制衣厂上班,干的是车间里流水线上的活儿,她非常忙碌辛苦,可每天还要准时回家做饭。
在俞严心里,她妈是个苦命人,但如果没有怀上他这个野种,这辈子说不定也不用这么苦。
十岁那年,老妈带着他嫁给现在的后爸——一个喜欢酗酒的男人。
后爸比老妈大五岁,当时刚丧妻不久,而且听说他亡妻就是不堪忍受他的家暴才***,还留下了一个女儿,也就是比俞严大三岁的名义上的姐姐。
姐姐赵惠巧考上了一所外地的大专,目前就读大三,后爸口中的那“一个大学生”便是指的她。
俞严没法改变外面的环境,但他的房间却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,床褥被套会定期清洗,书桌衣柜也会经常擦拭,地板每两天拖一次。
无论条件多恶劣,他都会尽全力让自己过得舒服。
“咚咚咚”,房门被敲响,站在窗前的俞严回过神。
“吃饭。”
后爸粗鲁地捶了三下门。
客厅里开了两管日光灯,白白的灯光洒在老妈做好的家常菜上,茶几上摆着一荤一素一个汤,也算色香味俱全。
老妈做饭的手艺很好,人也长得漂亮,瓜子脸、黑色长发随意用带小花的便宜皮筋捆在颈后。
因为遭受不幸,所以她面容柔和哀伤、气质懦弱,岁月和长年的操劳让她的眼角细纹密集。
而俞严认为他就是那个不幸的因种下的果。
后爸吃饭嚼腮帮子的声音特别大,而且喜欢用筷子在菜盘里动来动去。
俞严和老妈都不喜欢他这种习惯,但老妈忍了,俞严也只能忍。
饭桌上后爸喝了两口酒又开始叨叨,再次提到要让俞严辍学打工,俞严坚持不妥协。
每当这种时候,老妈唯有在一旁默默扒饭流泪。
“我凭本事考上的大学,不关你的事。”
俞严面不改色地低头吃饭。
“我他妈是你老子,有***跟老子这么说话的吗?
白眼狼,给你吃给你用,养了八年多也养不熟。”
后爸粗粝的手握着空酒瓶猛地砸向茶几,“啪叽”一声酒瓶碎裂了一大半,只有他握在手里的瓶颈部分尚完好。
他握着碎裂的酒瓶,凶狠地看着俞严。
老妈放下碗哭着哀求:“老赵,你这是干什么啊?
什么事咱们不能吃完饭再说吗?
你这样吓坏了孩子,而......而且,你的玻璃渣都溅进菜里了......”“闭嘴!”
“啪!”
后爸一巴掌掴在老妈脸上,俞严彻底怒了,几乎同时拽着后爸的衣领起身,长腿首接踏着茶几越过,将后爸怼在了电视机旁的墙上。
后爸条件反射地抡起酒瓶朝他头砸去,但被俞严抬起胳膊格挡下来,并且还被他掰折了手腕。
后爸痛得“哇哇哇”首叫:“你个混账东西,翅膀硬了竟然敢打老子,老子日你娘。”
“我警告你,你再敢碰我妈一根手指头,我他妈立刻废了你。”
俞严双目猩红,左手使劲掰着后爸的手腕,右手手臂则死死抵在他的咽喉前。
后爸满脸通红,一小半儿是因为酒,但他其实是喝酒不上脸的人,一大半儿是被俞严压着气管给憋的。
“行行行,我答应你,俞严......我、我是你爸,你......谋杀你爸是......是、是要......坐、坐牢的。”
老妈忙放下捧着被打左脸的手,绕过茶几抓住俞严的胳膊和肩膀,抽泣地劝他:“小严,放开你爸,乖,听话,你爸不是故意的,妈不疼。”
俞严偏头见老妈脸上满是泪痕,心一下子就软了,目光又回到了后爸脸上,后爸的脸憋得跟西红柿一样可笑。
他想了小会儿才愤怒地放开后爸,鼻孔不爽地出着气,转身走开。
老妈声音细弱:“小严,你饭还没吃完。”
“不想吃了。”
俞严步履不停,头也不回地往卧室去。
“小兔崽子白眼狼。”
老爸小声啐骂了一句,随手拿过茶几旁的小木板凳,朝着俞严的脑袋砸过去。
“啊!”
老妈惊叫哭喊。
板凳几乎和老妈的喊声同时落下,俞严没能躲过去,被撞得往前踉跄了两步,得亏扶住了门框才没倒下,但眼前黑了那么几秒又从模糊恢复清明。
“小严小严,你没事吧?”
老妈着急地跑到他身边,伸手想查看他后脑勺的伤势。
“这回没流血。”
俞严轻描淡写地拨开她的手,“我出去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