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姜燃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方式,不像命运,更像偏航。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偏离,
如同飞鸟在迁徙途中偶然改变路线,又像列车在既定轨道上突然转向。
那是2018年的深冬,北京遭遇了十年来最冷的寒流。气象台连续发布蓝色预警,
校园里的梧桐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光秃秃的枝丫像老人干枯的手指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。
我裹着单薄的羽绒服从教学楼逃窜出来,北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脸,耳朵冻得生疼。
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,我加快脚步,朝着图书馆方向跑去,
那里是校园里唯一暖气充足的地方。图书馆的暖气开得很足,推门进去的瞬间,
眼镜上立刻蒙了一层白雾。我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室内的温度,摘下眼镜擦拭时,
余光瞥见了靠窗的那个身影。她坐在阳光最好的位置,灰色呢大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,
驼色围巾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,像从另一座城市飘过来的风景。
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,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,
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。她面前摊着一本《追风筝的人》,翻到第132页,
却已经停了十几分钟。书页微微泛黄,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很多次。她的目光落在窗外,
窗外什么也没有,除了风、光和偶尔低空飞过的鸽子。那些灰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窗前,
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。那时我以为,她只是在发呆。后来才明白,
她是在和某段记忆缠斗。那种专注而疏离的神情,不是单纯的放空,
而是灵魂暂时离开了身体,去往某个遥远的时空。我选了离她三张桌子的位置坐下,
从包里掏出《西方经济学》。翻开书时,我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。
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侧脸上,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。
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近乎透明,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。她的手指修长,指甲剪得很短,
没有涂任何颜色,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留下的。
她不是图书馆的新面孔,我却从未真正注意过她。或许是那天她太安静,又太孤独,
像这城市所有不肯开口的伤。她的孤独不是那种张扬的、引人注意的孤独,
而是像旧书页里夹着的干花,只有翻开的人才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那种孤独如此内敛,以至于旁人只会觉得她是个安静的女孩,
而不会想到她内心可能正在经历怎样的风暴。而我,那天开始注意她,然后一发不可收拾。
就像打开了一本神秘的书,明知道可能会被其中的内容刺痛,却还是忍不住一页页翻下去。
2我们认识的契机很小,小到不值一提。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雨天,
却因为一个偶然的失误,让两条平行线有了交集。那天北京下了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下午四点,天空突然暗得像傍晚,乌云压得很低,仿佛触手可及。接着就是倾盆大雨,
豆大的雨点砸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,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图书馆里的人纷纷涌向门口,
等着雨小一点再走。我匆忙从包里掏出伞,冲进了雨里。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震耳欲聋,
我的裤脚很快就被溅起的水花打湿。
走到宿舍楼下才发现不对劲——这把伞的伞把上刻着"J.Y.R."三个字母,不是我的。
我的伞是黑色的,这把是深绿色的,伞骨更结实,撑开时能听到"啪"的一声脆响。
伞面上还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,显然主人很爱惜它。第二天我带着伞去图书馆,
她果然还在那个位置。我犹豫了很久,终于在她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时走了过去。心跳得厉害,
手心微微出汗,像是要去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。_"对不起,昨天拿错你的伞。
"我的声音比想象中要紧张,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。她接过伞,看着我,点点头:"没关系,
我没走多久。"她的声音很轻,却干净得像飘雪的空气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南方口音。
说完她微微笑了一下,那个笑容很浅,转瞬即逝,却让我记了很久。后来我才知道,
她其实走了很久。那天,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,
在一个讲师讲废话的课堂里悄悄流了一场泪。
讲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"当代青年的责任与担当",
而她盯着窗外被雨水打落的银杏叶,眼泪无声地滑下来,又迅速被她用手背抹去。
她的同桌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异常,只当她是在揉眼睛。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了,我也不知道。
但她的孤独,从来不是显眼的那种。它安静、沉默,却让人想靠近。就像深海里的鱼,
明明生活在黑暗中,却会不自觉地被光源吸引。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她。
先是和她借书——她读的书很杂,从村上春树到卡尔维诺,从张爱玲到博尔赫斯。
她的书架就像她的人一样,看似杂乱无章,实则自有其内在逻辑。然后是一起吃晚饭,
学校东门那家小面馆的牛肉面是她最喜欢的。她总是先喝一口汤,
然后小心地把葱花挑到碗边,动作细致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。
下雪天我会帮她带一杯不加糖的美式,她总是双手捧着杯子取暖,
等咖啡不那么烫了才小口啜饮。她的嘴唇碰到杯沿时会微微抿起,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我们聊书、聊电影、聊一些无关爱情的东西,但眼神总会不小心绕过那些话题中心。
她说话时习惯微微低头,偶尔抬头看我一眼,又很快移开视线。
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,像是能看透人心,却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。
那种距离感不是刻意的疏远,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。她说喜欢旧书的味道,
说那是"时间的香气";说喜欢雨天的泥土味,
因为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日子;说她其实更喜欢"失控"的人,
那些"活得用力过猛的人"。说这些话时,她的眼神会变得很遥远,
仿佛在看着某个我看不见的画面。我问她:"你不怕他们伤你吗?"她看着我,
说:"我怕啊,可我更怕自己再也感受不到心动。"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小锤子,
轻轻敲在我的心上。她是那种自己已经破碎,却还想爱别人的人。你不知道她走过什么,
但你知道她一直在试图回头。她的背影总是透着一种倔强,像是在和整个世界较劲,
又像是在和自己和解。我想成为她回头时能看到的那个人。不是因为她需要被拯救,
而是因为在她身边时,我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。
3喜欢姜燃是一件没有起点、也没有明确瞬间的事。就像春天来临,
你无法确切地说出哪一天冬天结束了一样。那种感情悄无声息地生长,等到发现时,
已经根深蒂固。_她不主动亲近人,但你会发现她记得你爱喝半糖的拿铁,
会在你借书逾期时提醒一句"快到期了",会在你深夜发的朋友圈下悄悄点个赞,
第二天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。这些小细节像散落的珍珠,需要有心人才能将它们串成项链。
是她不经意的温柔,把人一步步拉进去,连后退都来不及。当你意识到危险时,
已经深陷其中,无法自拔。我是在一个雪天里决定表白的。那天北京下了那年最大的一场雪,
整个校园被白色覆盖。雪花大朵大朵地落下,像天空撒下的羽毛。下午四点,
她突然发消息说想吃麻辣烫,我们就走了两公里,冻得嘴唇发紫也没打车。
我们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,很快又被新雪覆盖。
那家麻辣烫店藏在一条小巷子里,暖气开得很足,玻璃上结满了水珠。她点了一大碗,
加了很多辣,吃得鼻尖都冒汗。我递给她纸巾,她接过去时,我们的手指短暂地碰了一下,
她立刻缩了回去,像被烫到一样。那一瞬间的触碰像通了电,让我的心跳漏了半拍。